庆余

       Episode 48


　　活像是突然断电的显示屏一样，透过彩色玻璃涌向教堂外的光芒突然消失不见，我眨了眨眼，感受着来自大地的熟悉波动，恍惚想起不久之前影十一与影十二所进行的任务——潜入这座教堂，布置使黑暗力量能够侵蚀其中的魔法阵。
　　然而，有人完全篡改了魔法阵的功能，使得教堂“神圣不可侵犯”的属性反转，变成“神圣难以存在”，因此，爱丽丝所释放的光明魔力立刻被规则所吞噬。
　　斐斯·普历玛维拉似乎早已预料到妹妹会向自己发起攻击，提前做好了准备......
　　某种异样的违和感笼罩在脑海中，思忖片刻却毫无头绪，我摇了摇头，低声嘲讽道：“即使如此，未卜先知的圣骑士大人也必败无疑。”
　　因为，现在的爱丽丝并非神圣教会的圣女，而是影子卫队的影十七。


　　教堂地面之上，巨大而繁杂的魔法阵闪烁着微弱的光芒，映照出无数根自阴影蔓延而出的漆黑荆棘。粗壮、阴冷的荆棘如蛇一般蜿蜒，在神圣魔力消散的那一瞬间，群蛇如捕食般一拥而上，将斐斯·普历玛维拉牢牢禁锢于原地，他身上的圣职者长袍变得破破烂烂，悬挂在腰间的长剑也被剥夺，几只空闲的荆棘卷着剑柄，缓缓将其传递至爱丽丝手中。
　　少女的眼眸被深邃的魔力染作深红，她抽出长剑，将剑鞘随手丢到一旁，低沉地说：“你还在把我当作小孩子吗？还以为这些低劣的伎俩能起作用？”
　　荆棘缠绕得更紧了些，几缕鲜红而粘稠的液体顺着男人的指尖缓缓滴落，然而，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，微笑着说：“这个问题我更想问问您，您是否还把自己当作一名孩子呢？”
　　“......什么？”
　　“您从进入教堂的一开始，便试图展现出冷静、成熟和强大，似乎您已经与那个懦弱不堪的过去做出诀别。然而，在我看来，这又和叛逆期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呢？”
　　“不过我依旧非常感动，身为纯洁的圣女，您竟然能容纳这样深邃的黑暗，这真是一件能与死而复生相提并论的奇迹。”不管怎么看都身处绝境的男人，此时竟流露出快活的笑意，“倘若您能担负起责任，定能一扫当下教会的腐朽，并且......”
　　“闭嘴！”
　　冰冷寒芒抵在圣骑士的脖颈上，爱丽丝手中的长剑微微震颤，话语却冰冷如雪：“既然你还在把我当作孩子，那我就彻底任性一次。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地面上的魔法阵光芒大作，蛛网一般的皲裂遍布其中。


　　“卧槽？！”
　　回过神时，我已经逃离至教堂的百米之外，并且还在不由自主地向远方奔逃。身体比意识更早感受到，如果仍然呆在原地，必然会被那恐怖的能量所波及。
　　爱丽丝......选择了最愚蠢也是最不可能的方法破解魔法阵。
　　强行释放魔力，使规则抵达吞噬的上限，最终自我崩解。
　　简称，一力降十会。
　　大自然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可怖的威胁，寒风呼啸得愈发猛烈，然而，有那么一瞬，周遭的一切都丧失了声音，我茫然回头，看向教堂的方向。
　　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　　如同神明降下的奇迹，一道神圣而巨大的光柱自大地涌起，贯穿天穹。仅仅是一瞬，视野之中所有的阴云都被这股力量一扫而空，风雪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如温泉一般温暖的大雨。前世勉强还记得的物理学知识告诉我，这股源源不绝的光与热将整座艾顿城的云雪融化，化作这场暖雨。


　　威特郡，北部之森。
　　银发的年轻人拂去脸上的鲜血，拔起巨狼身上的长枪，视线不由自主地向西方望去。
　　“少将军，需要在此处搭营吗？”
　　副官注意到他的恍惚，不由问道。
　　“没那个必要，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，这里不够安全。”男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，施号发令道，“向北继续深入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几道银白的影子消失在森林的阴影之中，向着无人问津的荒野奔去。


　　萨末城，艾斯塔司地下七十二层。
　　在近百道物理、魔法与机械陷阱的深处，一本被放置在摇椅上的巨大书籍缓缓飘浮，明明无人在场，却自己翻过无数条法案，抵达最后的空白处，缓缓刻印上无人知晓的内容。


　　斯普林城，大教堂。
　　铛——
　　铛——
　　铛——
　　恢弘的钟声从顶部响起，伴随着大教堂的钟鸣，整个东境的教堂钟声都开始在天空中回响起伏，汇聚成一道又一道的声浪。
　　圣礼祭再一次出现了。


　　亚达摩斯王城，偏殿。
　　第三皇女奥蕾莉娜·耶尔·安纽斯睁开眼睛，从床上起身，随手披了一件长袍后，她缓步来到西侧的窗前，凝视着那股异常魔力的方向：
　　“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，莉娅。”


　　艾顿城，破败教堂。
　　不，准确地来说，这里应该被称作“曾经是教堂的废墟”。
　　“......不杀我吗？”
　　斐斯·普历玛维拉瘫坐在废墟的一角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　　“有人曾经告诉过我：身为超脱者理应控制那些情绪，而不能被它们所摆布。”将手中已然崩解的长剑丢到一旁，爱丽丝平静地说道，“你也好，女神也好，神圣教会也好，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　　“哈，哈哈哈......”
　　然而，高贵的圣骑士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言语，只是凝视着圣女的脖颈处，一道黄金一般繁杂而神圣的烙印若隐若现。
　　那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证明——狂信者之章。
　　爱丽丝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时而狂笑、时而哭泣的可悲男人，转身离开教堂，向着秋宫的方向缓步走去，不一会儿，深红的背影便消失在淋漓的雨幕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