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余

       Episode 45


　　蔚蓝色的天空如同绘画的背景布一般，飞舞、散落的枫叶则成了肆意挥洒的笔触，将秋日的高远尽数描绘而出。童话一般静止的世界中，我端起身前的茶杯，轻抿一口，却回忆不起这份来自四年之前的感触。
　　梦境的主人看出我的忧郁，微笑着说：“今晚可是安息夜，心情应该美丽一些才是。”
　　“您说得对，母亲大人。”
　　“话虽如此，小莉娅却还是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。”母亲大人轻点我的眉心，随后温柔地拂去眉间的阴郁，继续说，“身为奥图诺斯的代理家主，你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那孩子，相信陪伴在你身边三年的贴身女仆。”
　　“可是......”
　　内心的忧虑尚未脱口，眼前的世界却产生了诡异的变化——飞舞燃烧的枫叶成了一道道血红的丝线，斜挂在天际的太阳化为旋涡......如同南境新锐派画家的作品那样，眼前的一切抽象而迷离。
　　“时间到了呢。”
　　不知何时，我已经看不见那白金色的身影，梦境支离破碎。


　　失重一般的坠落感后，周遭的感知逐渐恢复，熟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——
　　“姐姐？姐......再故意不理我的话，我可要在你脸上抹奶油了！”
　　“抱歉......”
　　话语卡在喉咙中，一时竟难以吐露而出。眼前的少女身着一件我未曾见过的宝蓝色长裙，华贵的丝绸勾勒出修长而漂亮的身体曲线，平日随意流淌的黑色长发被盘成贵族小姐一样的发髻，身上还有一股淡雅的香水味......而最令我惊讶的是，一直都不喜欢打扮的小艾今日竟化了淡妆，本就足够漂亮的眉眼又多出了几丝妩媚。
　　“很，很奇怪吗？果然还是换回便装比较好。”
　　她别扭地捋了捋裙摆，不太自在地问道。
　　“不，今天的小艾比什么人都漂亮。”我微笑着握住她的右手，捏了捏温暖的掌心，“我只是有些感叹，过去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。”
　　“......虽然老气横秋地说着这种话，但姐姐也才十七岁哦。”
　　“呵呵，或许在我心中，小艾一直都只是小女孩。”
　　这幅漂亮、成熟的模样，同样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够了。
　　当然，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。


　　或许不想让我看见她脸颊上的绯红，小艾快步来到我的身后，熟练地推动轮椅，穿过长廊，走进秋宫一楼的正厅之中。只有在安息夜，这座大厅才会如此灯火通明，十来位与奥图诺斯交情颇深的关系人或是品味佳肴，或是相互谈天，见我来到会场后，他们相当默契地行礼致意。一一回应客人们的问候以后，我便简单地说明今晚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安息夜祭典，更像是一场轻松的聚会，所以不必拘谨，当作自己家来放松心情就好。
　　当然，可能也有一些人放松过头了。
　　“哇——”
　　同样是盛装打扮的赫柏·雷诺兹小姐迎了过来，她那碧色眼眸闪着明亮的光，绕着小艾转了几圈，似乎要将黑发少女的每一个角度都记忆在脑海中。
　　“别看了！”
　　小艾再度缩回轮椅后，愤愤地说。
　　“难得打扮得这么好看，让我多欣赏一下嘛。”
　　“再看我就要收费了！”
　　“多少钱？”
　　“哈？！”


　　小艾一如既往地不擅长应对他人的热情，现在甚至狼狈到用焦急的眼神向我求助的地步，我不禁莞尔，开口解围道：“好久不见，雷诺兹女伯爵，近来可好？”
　　“......感谢您的关心，雷诺兹家一切都好。”虽然我们两家私交密切，并且当下只是奥图诺斯家组织的私人聚会，但不管怎么说，这也是公众场合，于是赫柏小姐规矩且恭敬地向我行礼，问候说，“今晚代理家主阁下的魅力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　　“您谬赞了。”
　　“不不不，姐姐的颜值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！也就比女主......咳咳，我是说也就比传说中的圣女大人差一点点。”不知为何，反而是小艾颇为不服气地蹦了出来，反驳道，“更不要说今晚的姐姐还穿着这套我从来没见过的深红礼服，看起来比平时还要，呃，还要......”
　　可能是意识到我一直在笑眯眯地注视着她，小艾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状若无事地咳嗽两声，缩回我的身后。


　　“看来大家都很喜欢我的安息夜礼物呢。”
　　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，兄长大人端着一大瓶香槟，满身酒气且摇摇晃晃地向我们走来。
　　嗯，总有一天要让他改正酗酒的恶习。
　　“诶？”小艾愣了一下，看了一眼我们身上的礼服，震惊地问，“这两套衣服居然是大哥送的吗？”
　　“这可是我和好几位女学生一同选定的结果，那段时间甚至比学术研究还要折磨。”兄长大人打了一个酒嗝，继续说，“不过，你们都能喜欢就好。”
　　像是乖巧的学生一般，小艾有些迟疑地举起手，提问道：
　　“普拉特诺斯老师，我能问一个小问题吗？”
　　“畅所欲言吧，艾瑟同学。”
　　“在冬假之前，我们似乎有一年没见了吧......你是如何得知我和姐姐如此准确的衣服尺码的？”
　　问题落下的瞬间，世界似乎都安静了。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兄长大人才支支吾吾地回应说：“呃，那什么，大概，也许，可能，八成......是我想象的？”
　　“......妹控真恶心。”


　　噗通。
　　在小艾鄙夷的目光下，兄长大人捂着胸口瘫倒在地，被寒冬中的冰冷火焰燃烧殆尽。
　　衣服的尺码其实是在秋季的时候，我写信向他告知的。
　　当然，这句话我也没有说出口。